“武夷占盡人間美,愿乘長風我再來。”
1984年,作家劉白羽游玩武夷山時大筆一揮寫下了一首詩。那一年,程維剛好一歲,他出生于江西上饒,在武夷山脈的最北邊。而張一鳴和王興都是福建龍巖人,在武夷山脈的最南邊。按照1988年算中年的標準,三個普通話差不多水準的中年男子,在移動互聯時代被垂青。唯一的差別在于,前者把“探索”讀成“燙鎖”,后兩者把“福建”念成“胡建”。
壹
2000年那個炎夏,程維在高考中犯了一個低級錯誤,漏做了試卷最后一頁。他最終被調劑到北京化工大學。學校在北京排不上名號,但在外地,國字頭和京字頭歷來吃香。不過專業(yè)對于程維來說有點莫名其妙,“化工大學怎么會有行政管理專業(yè)。”
而彼時的同學應該也沒有人會想到,優(yōu)秀校友的名單上會有程維。相比于張一鳴和王興的極客范兒,程維是市場出身。在進入阿里工作前,程維的第一份工作是賣保險,不過一份沒賣出去,后來他又跑到足療店打工。程昔日經歷之凄慘堪比鳳姐。
即便在大學里,程維也看不出有任何天人之相,打牌、泡妞、談戀愛。而那時,年長程維4歲的王興還是一個頭發(fā)濃密的天才少年。如果說有錢人家容易出紈绔子弟,王興絕對是個例外。他是典型的有錢有才,關鍵還比絕大多數人努力。
在馬云、馬化騰都還是屌絲一枚的年代,龍巖水泥廠董事長王苗已富甲一方,800平米的大別墅拆了蓋。而王苗還有一對很長臉的兒女,女兒1995年考入清華大學,兒子王興1997年被保送至清華大學。
在清華,王興經常和同寢室的王慧文跑到樓頂,討論如何解決電商的三大障礙。那時,他們還不知道,杭州一個叫馬云的人正在緊鑼密鼓地籌備一個名叫阿里巴巴電商網站。
2003年,在美讀博的王興放棄學業(yè)回國創(chuàng)業(yè),與查爾斯、李廠長、張志東等前一輩的海龜創(chuàng)業(yè)受到的優(yōu)待不同,王興回國時,海龜變海帶,早已不算什么新鮮事。
不過或許受父親影響,王興很有領袖氣質,搞搞戰(zhàn)略,出出主意,寫代碼這種活則交給了室友王慧文。王慧文后來也成了美團外賣的執(zhí)行者。
“當別人問我如何看待一個爭論時,我通常喜歡用另一個問題來回答。”愛吃賽百味的王興講話總喜歡搬出牛頓、愛因斯坦、惠更斯。以至于人們驚訝地發(fā)現,在互聯網圈,學術味道最濃的除了搞旅游的梁建章,下一個就是送外賣的王興了。
2001年,當王興拿著全額獎學金赴美留學時,張一鳴還在南開大學的新開湖畔發(fā)呆,因為女同學的電腦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壞了。平時寡言少語的張一鳴陷入了愛情泥潭。
張一鳴的愛情故事像極了故事會里的橋段:男主幫女主修電腦,一見鐘情,過程坎坷,結局感人。與現在不同,組裝電腦在當時是高精尖的手藝活,會組裝電腦的男生與那些舞文弄墨的文藝青年一樣吃香。張一鳴常年混跡于天津的硅谷——鞍山西道,習得電腦安裝的手藝,他不但免費幫女同學組裝電腦,還包修。張一鳴就是利用幫女老鄉(xiāng)修電腦的機會追的女朋友,賊心賊膽兼具,修電腦、網聊、約會、表白,一氣呵成。兩個月后,套路加真心,大功告成。這個女孩既成了他的初戀,也是他現在的太太。
不得不說,張一鳴當初選擇來南開非常明智,這位荷爾蒙躁動的少年,高三報志愿那年就想好要報考南開大學,據說原因之一是漂亮妹子多。
理科男的好處是專一。相比于多情的文人騷客,理科男的不逾矩、不越界相當難得。難怪近幾年,選程序員當女婿成了丈母娘們的首選,不花錢、不花心,即使沒房,至少還有期權股票。在這一點上,張一鳴開了個好頭。
貳
校內賣了,飯否被關,海內網沒做起來,美團已經是王興無所事事時干的第四個項目。盡管前幾次都不算成功,但毋庸置疑,人人網和微博后來的成功足以印證王興的眼光獨到。
美團起家于團購。團購的格局經過千團大戰(zhàn)之后已經形成,但拉手網上市失敗,窩窩團流血上市,團購模式的糟糕表現,已經很難獲得資本市場的認可。
2014年開始,王興開始送外賣。此時,上海交大的張旭豪已經打敗了對手小葉子外賣,獨占了上海校園的外賣市場。相比于京東在辦公室掛一條橫幅——打蘇寧指揮部,互相噴點口水,打打公關戰(zhàn)。外賣人打仗就沒這么斯文,“你們把人打了,公司包你沒事”,餓了么的前線指揮官、張旭豪最親密的戰(zhàn)友康嘉曾向全軍發(fā)出了這樣的指令。
創(chuàng)業(yè)多年的王興是老資歷,盡管美團的作風彪悍,但王興總算在外賣市場碰到了最強勁的對手。打滿雞血的張旭豪讓王興頭疼不已。雙方拉鋸多時,攻防轉換,一度還瘋傳冤家變親家。
外賣是真的揮拳武棒,真刀真槍地干,兩家火拼的場面依然時不時發(fā)生。但最終發(fā)現,餓了么投靠了阿里,美團捍衛(wèi)了自己的地位,就是打著打著,百度外賣快不見了。
程維因為飽受打車之苦出來創(chuàng)業(yè)時,王興已經是知名的連續(xù)失敗創(chuàng)業(yè)者。作為對前輩的敬重,程維曾興致勃勃地拿著產品給王興看。按照傳統文化的套路,中國人愛面子,請對方為自己的新作提意見,都是用“斧正”。這里本應該是王興回一句:竊以為……,如此云云。王興不然,眼皮沒抬,冷冷地回了一句:垃圾。
沒創(chuàng)業(yè)經驗的程維還好沒受到王興的打擊。他甚至拉來了老領導王剛的資金支持,還把柳傳志的女兒柳青挖到公司當總裁。
這是一段佳話,程維為了拉柳青入伙,把一幫高管拉到西藏。遼闊夜空下,大家剛吸完氧,身旁到處是野狗,《夜空中最亮的星》應景響起,這一幕徹底擊潰了對高盛心存不舍的柳青,一對互聯網圈的超級CP從此誕生??ㄌm尼克(創(chuàng)業(yè)家&i黑馬注:uber創(chuàng)始人)曾評價程維,中國的這位年輕人并不簡單。
也是那個時間,原本出門左拐,溜個彎就能買菜的大媽,非要打個車。外來和尚uber干脆在中國成立了分公司,這在全球是個例外。沒有哪個外國巨頭敢像uber這么干,它甚至保證司機收入每周不少于7000元。而滴滴補貼最兇時,一天燒了三千萬美金,燒到程維簽字發(fā)抖。
這是移動互聯網帶來的美好時代,被拒載冷眼慣了的中國乘客,突然發(fā)現用坐奧拓的錢叫來了一輛奧迪,關鍵司機的服務態(tài)度還好得讓人無所適從。專車也不再是國貿、金融街人的專利,中關村、西二旗的程序員發(fā)現,每天加班到十點后,還有一輛帕薩特或者凱美瑞在樓下等著,遞紙巾送水,噓寒問暖。頓時之間,溫飽奔小康的幻覺消除了一天的勞累,沒有人再為客戶的傻逼要求而窩火,沒有人再糾結10萬一平的房價和伸手不見五指的霧霾。專車帶來的是久違了的城市優(yōu)越感和自尊心。從這個角度來看,說滴滴改變了出行市場的現狀,沒幾個人會反對。
相比之下,張一鳴就幸運得多。他是酷訊網創(chuàng)始人陳華(創(chuàng)業(yè)家&i黑馬注:現唱吧創(chuàng)始人)招的第一位程序員,他來了之后,陳華干脆代碼都不寫了。2008年,25歲的張一鳴投奔了老鄉(xiāng)王興,從華清嘉園的樓下搬到了樓上。王興也是個不寫代碼的主兒,都交給了張一鳴。
廝殺多年,王興和程維都是踩著競爭對手的尸體走過來的。市場唯獨眷顧了書生氣最重的張一鳴。最慘的一次,是被紙媒罵為“強盜小偷”時,張一鳴一邊是憤怒,一邊是后悔,沒有遵循古人“悶聲發(fā)大財”的教誨,舌頭一哆嗦,把獲得1億美金融資的消息給抖露出去了。
張一鳴趕緊低頭認錯,他一臉無辜的樣子,卻又奈何不得,一頂侵犯知識產權的帽子扣下來。不用等三十年河東河西,互聯網時代三年就能轉個向,渠道的力量讓今日頭條被動的局面很快出現反轉,媒體紛紛抱張一鳴的大腿。
王興和程維則很痛苦,送個外賣老是被媒體曝光平臺餐館沒證照,遲到了兩分鐘又被餓壞了的用戶給差評,滴滴取消補貼、漲個價被全國用戶罵。盡管人們也罵今日頭條,罵其低俗,有傷風化,但嘴上說惡心,身體終歸還是誠實的。
所以在內心深處,王興和程維應該是羨慕張一鳴的。十年前,沈鵬(創(chuàng)業(yè)家&i黑馬注:美團10號員工)與王興第一次見面時,王興在華清嘉園的小餐館請他吃飯,吃完了還要跟老板砍價。張一鳴則從大四開始每個月就有兩三千的收入,想喝酒就喝酒,想擼串就擼串。如果張一鳴性格再張揚一點,當個帶頭大哥問題都不大。當然,不打牌、不玩游戲、不看碟,自封“道德狀元郎”的張一鳴,明顯氣質不符。
而十年之后,這種情況似乎沒有多大改觀。王興和程維還在為巨額補貼焦頭爛額,王興接受媒體采訪老是去賽百味,程維去美國還要挑經濟型酒店,而據說張一鳴已經悶聲賺了100億。
更氣人的是,坐在三環(huán)邊上中航廣場的張一鳴,高調地發(fā)了封內部郵件,號召年輕人不要住在城鄉(xiāng)結合部,比如房山、沙河、天通苑。今日頭條甚至把住房補貼漲到了1500元每月。時間成本高于一切,的確是這個理兒。但你讓東北五環(huán)邊的美團怎么想,你讓西二旗擠地鐵的滴滴怎么想。
叁
當古永鏘、俞永福都拜倒在馬云門下時,發(fā)際線越來越靠后的王興卻高昂著頭顱,一再向臥榻之側的馬云強調:我不是你的人,請注意分寸。何等的倔強,何等的野心優(yōu)雅。
按照馬云的脾氣,都是先吃一口,然后整個吞下,但在美團上卻硌了牙。阿里也火了,優(yōu)酷土豆收得,為啥你美團收不得?餓了么收得,為何你美團收不得?高德收得,為何你美團收不得?王興認的是死理,鐵了心想當老大。金鱗豈是池中物,盡管阿里這個池子絕對夠大。
程維心態(tài)最為復雜。8年來流淌的都是阿里血液,突然出現一位操著潮汕口音的馬姓男子插了一腿。雖然都姓馬,但此馬非彼馬。當騰訊說要投資滴滴時,程維的內心是拒絕的。騰訊投資并購部總經理彭志堅把程維鎖在了屋子里:“兄弟,第一,我知道你們不想讓我投,第二,我一定要投!”好在騰訊的投資策略是重在參與,沒有阿里那么強烈的控制欲。滴滴還能與騰訊之間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系。
張一鳴最少被大佬調戲。信息分發(fā)不是一個風口生意,原本還是門戶的自留地,但他們已經一個個不思進取了:丁三石去打游戲和養(yǎng)豬了,曹會計在玩微博,查爾斯還在練肌肉,唯獨小馬哥回過神來,發(fā)現今日頭條的勢頭已經不可同日而語。而這個言必大數據、人工智能的男人變得胃口很大,決心要讓BAT改姓T。
龍巖人民大會堂里,烏壓壓一片,這是這座四線城市最高規(guī)格的禮遇。習慣穿T恤的張一鳴和王興當晚換上了襯衫,以“龍巖驕子”的身份輪流上臺發(fā)言,而早幾年創(chuàng)業(yè)的雪球方三文也只是在臺下鼓鼓掌。在幾個月前,程維也緊緊握住了家鄉(xiāng)領導的手,熱淚盈眶——只要老家需要,滴滴義不容辭。
南開大學津南校區(qū),掛了第一盞校友燈,上書:方寸永不亂、永葆少年心。這盞燈屬于張一鳴。其實無論寫什么,都不如掛燈本身的意義直接——“向張一鳴同志學習”。
雖然掛燈的門檻不高,捐5000元就能掛一盞,但沒個5000萬身價估計都不好意思往上掛。至于未來會不會立個張一鳴雕像,那就是題外話身后事了。
歷史總算到了一個新的關口,天平開始向三個中年里的少壯派傾斜。三個原本小打小鬧的80后(讓我們把1979年出生的王興同志也勉強列入80后吧),總算到了書寫歷史的當口。
互聯網圈很早就有三座大山的說法,很少人能逃出BAT三家的勢力范圍。不過,也大抵在2016年前后,人們驚訝地發(fā)現,三座大山之外,還有一座武夷山。山的兩頭長出的今日頭條、美團和滴滴都已是百億美金準巨頭的模樣。他們組成的“TMD”組合,試圖在繼承BAT的衣缽。
來源:創(chuàng)業(yè)家 作者:芙蓉王
圖片來源:找項目網